大明天启二年，此时正是盛夏时分，朝廷东征的大军刚刚班师回朝，烈日当空晒的行人头晕眼花大汗淋漓，可通往京师的驿道上还是车马如流络绎不绝。
自从朝廷开始大力发展北直隶，海量的银子就撒在这块土地上，但凡有把力气又肯干活，北直隶的百姓都能找到营生赚来银钱。有了银钱，就会把手中的农具换换，家中的房屋修修，甚至给孩子买点玩具，给老婆扯块布料。再加上朝廷用兵所采买的大批量物资，猛然增加的消费需求，使得来往的客商又惊又喜，收税的小吏也乐翻了天。
尤其是北直隶政务改革税务改革后政通人和，尤其是几条驿道修建后大大方便了各地商旅，京师已经超过南京，一跃成为天下最大的商业中心。
在络绎不绝的商旅中，有一支并不显眼的小商队不紧不慢地赶着路，这支商队是由一些小商旅临时组成的，长路漫漫，再加上闻香教刚刚覆灭不久，难免会有一些盗匪出没，所以结伴而行，也图个平安。
这支商队主事的是一个秦姓商人秦俭，四十出头的年纪，已经在大江南北奔波行商多年，由于精明能干，又性情豪爽，就被众人推举出来主事。
看到远处地平线上隐隐约约露出的城墙，秦俭举手指着前方兴奋地道：“伙计们，前面就是京师了，咱们赶一赶，今天日暮之前就可以到城中休息了。”
这些商旅都是十分兴奋，也都随声应和着，他们在京师都有固定的合作商栈，只要到了商栈，自会有人帮助他们安顿，眼看目的地就要到了，就是最沉稳的人也不免有些激动。其中有一个有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最是兴奋，两眼放光地望着前方的烟尘。
秦俭见状不由微微一笑，这个年轻人叫做张溥，并不是商旅，而是在路上遇见到游学士子。
那天他们贪赶路程，并没有在预定地点休息，却在一个小镇上遇到了无赖，商队中虽然有着保镖打手，可大家伙又不是江洋大盗，荒郊野外舞刀弄棒还可以，在人群闹市中又怎么敢。
想和无赖说理，可无赖硬是不听，纠集了大批帮手非要讹诈。正在危急之时，张溥骑马经过，三言两语就驳的无赖无话可说。
逐走无赖之后，众人得知张溥是要北上到京师游学，便在他的要求下带他同行，反正多带一个人并不费什么事情，还能和这个士子截个善缘。
一路上张溥虽然白吃白喝，闲暇时却帮着众人写写算算，性情又是开朗明快，虽然只有月余时间，却已经成了商队中最受欢迎的人物。
望着沿途的北国风光，张溥心中十分欢喜，那是长途跋涉之后，终于到了目的地的喜悦，可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让他几乎忍不住叹息出声。自幼生长在江南繁华之地，看惯了吴风楚月，草长莺飞的江南风光，一路北上，却见北地风光也极其动人，且更有一种豁然开朗催人奋发向上的生机。
特别是在进入北直隶后。一路上见过的城镇乡村无数，张溥总觉得这些在田地中、在荒野里操劳北方人有些不同，或许他们的生活不比江南人安逸，可是他们神情中却有着强烈的自信，言语中也带着丝丝豪情。
最初，张溥还以为这是京畿百姓自傲身份，可接触多了才知道这是因为他们对生活充满希望。而在秦俭等商人口中，他却听说了另外一个版本的京畿百姓，麻木不仁的，被生活重压压弯了脊梁的京畿人形象。
耳中听到的和眼前所见反差太大，这让张溥好奇起来，“到底是什么改变了这一切？难道是当今皇上的施政？”
想起家乡太仓士人对皇帝的评价，张溥悄悄的摇摇头，“一个独走武夫，又怎么能治理好国家，肯定是地方官员有大才。”
独走武夫，是江南士子对朱由校的恶毒攻击。
最初只不过是几个士子年轻气盛，不忿朱由校重用武人又将内阁抛在一边独自东征所做的评价，可随着都察院开会确定各省返还税收配额江南等地却没有返还分毫，‘独走武夫’这个称呼就成了江南士子背地里的发泄不满的称呼。
当然，朱由校并不知道自己获得了‘独走武夫’这样恶毒的绰号，如果知道了，他肯定要大呼冤枉。
各省返还税收配额，这是都察院定下的，朱由校只字未改。而且，都察院为了保证公平，最终通过的分派方案是各省以应交赋税为基准，返还同样比例的税收，南直隶的税基最大，同样比例下返还的税收额度也最高。朝廷已经做到这样地步，江南士子也能强烈不满，这真的让朱由校无话可说。
只不过，江南士子强烈不满也有几分原因，户部的的确确没有返还给南直隶一文银子，就在其他各省或多或少都能从户部得到些好处的时候，南直隶却被冷落在外，这让自视甚高的江南人有些气恼。
可对于江南士子的气恼，江南籍官员的攻讦，以徐光启为首的户部官员也十分冤枉，你们江南人缴税的时候推三阻四，十分的税收只交上了六七成，朝廷凭什么返还你们银子？
但是，愤怒中的江南人可不听这些，直接将出身松江府上海县的徐光启斥为奸邪，同乡的士绅还堵了他老家的门，让徐家的族人去劝徐光启回心转意，给自己留条后路不要死无葬身之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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